他向前邁了半步,周身靈力不自覺散出,壓得周圍竹葉簌簌作響,連空氣都仿佛凝了幾分:“我溫若寒執掌岐山溫氏,靠的從來不是‘向善’的名聲,是拳頭,是實力!族中子弟縱有跋扈,那也是他們有溫氏做靠山,旁人管不著!”
魏樂悠迎著他的威壓,卻絲毫沒有退縮,反而直視著他的眼睛:“溫宗主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,可您有沒有想過,當所有世家都因溫氏的霸道而心生怨懟,當所有修士都視溫氏為眼中釘,屆時群起而攻之,就算你劍再利、力再強,又能擋得住多少人?”
溫若寒聞言,周身的靈力猛地一滯,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。他執掌溫氏多年,自然清楚樹大招風的道理,只是向來信奉“強者為尊”,從未將這些潛藏的怨懟真正放在心上。此刻被魏樂悠一語點破,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隱憂,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。
“群起而攻之?”他冷笑一聲,試圖用慣常的霸道掩飾那絲動搖,“憑他們?”話雖如此,語氣卻已不如先前那般篤定。
魏樂悠見他語氣松動,趁熱打鐵道:“溫宗主,你是仙門中少有的頂尖強者,可‘強’分兩種,是恃強凌弱、樹敵無數,最后落得眾叛親離,還是以強護道、守正出奇,讓萬靈敬服?前者不過是匹夫之勇,后者才是真正能立于世、傳于后的強者風范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遠處正在教小魏嬰練劍的藍湛,聲音放得更緩:“你看阿嬰,他父母遭難,卻得藍家庇護、溫宗主您照拂,這份善意他會記一輩子。您今日對一個孩子伸出援手,來日他若長成棟梁,這份感念或許便會化作溫氏的一份善緣。可若溫氏子弟今日欺辱了某個不起眼的小家族,焉知來日不會因此結下死仇,引來滅頂之災?”
溫若寒沉默地聽著,指尖的力道漸漸松了。他想起方才在靈堂,小魏嬰攥著拳頭怒斥虞紫鳶的模樣,那股雖年幼卻不肯屈折的韌勁,倒真有藏色散人的影子。
他又想起自己族中那些被寵壞的子弟,仗著溫氏名頭在外面惹是生非,回來后還理直氣壯地喊著“我是溫家人”,以前只當是他們頑劣,此刻想來,那些看似無傷大雅的“頑劣”,何嘗不是在為溫氏積攢怨懟?
藍思遠適時開口:“溫宗主,樂悠并非要你讓溫氏斂去鋒芒,只是‘鋒芒’該用在斬妖除魔、護佑蒼生上,而非欺壓同道、滋擾弱小。你若能定下鐵律,嚴懲族中作惡者,再率溫氏子弟多參與夜獵、救助修士,不出數年,溫氏在仙門中的聲望定會截然不同。”
他看著溫若寒,眼中沒有絲毫畏懼,只有坦蕩的懇切:“到那時,你既保有溫氏的威嚴,又得仙門的敬重,這等‘強’,才是無人能撼的根基。而這份根基之上,你的修行之路自會少去許多心魔阻礙,飛升之望,未必沒有。”
“飛升之望……”溫若寒低聲重復這四個字,眸光沉沉。他修行了大半輩子,誰不想觸摸那傳說中的境界?魏樂悠的話像一顆石子,在他心底激起層層漣漪。他想起那些卡在瓶頸多年的關隘,想起偶爾打坐時掠過心頭的煩躁與戾氣,或許……真如這少年所說,是被那些無形的因果纏上了?
他抬頭看向魏樂悠與藍思遠,這兩個少年年紀輕輕,卻有這般見識與氣度,眼神清澈得讓他有些恍惚。
他忽然放聲大笑,笑聲在竹林間回蕩,先前的威壓盡數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暢快:“好!你們兩個小子,倒真敢說!”
他收劍入鞘,語氣帶著幾分難得的認真:“你們的話,我記下了。”
魏樂悠眼睛一亮:“溫宗主這是……”
溫若寒卻沒再細說,只揮了揮手,轉身便走,聲音遠遠傳來,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霸道:“至于怎么做,還輪不到你們來教。不過……若真如你們所說,能讓天道蘇醒,能讓我溫若寒叩開飛升之門,這‘向善’二字,我倒也不妨試試。”
看著他遠去的背影,魏樂悠忍不住撞了撞藍思遠的胳膊,眼底閃著興奮的光:“你看,有戲吧?”
藍思遠望著溫若寒消失在竹林盡頭的方向,輕輕點頭,唇角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:“他本就不是冥頑不靈之人,只是被眼前的興盛蒙了心。能點醒他,總是好的。”